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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太晚 (中)──桃夭灼華衍生系列

 

 

立夏,枝頭上那些花苞,如紅的、黃的色料潑染上嫩綠的底色,日光已是微熱了起來,不少莊稼也逐漸冒芽成熟,街弄則是開始賣起了摺扇和蒲扇……鎮上的一片池塘,漸漸開出一簇一簇荷花苞來,池塘裡鯉魚肥碩,紅的黑的甚至是黃的彷彿嬉戲一般快活不已,在池畔則有野鴨野鳥休憩,在池塘東西兩側有著青石橋橫跨整片池塘,每每夏日時分,鎮上的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喜歡在月下幽會欣賞荷塘月色。

 

如今卻有一大堆紅得豔麗的人馬足足佔滿了整條青石橋,甚至從鎮上的最西端連綿到最東端的道路也被佔滿,人馬中央是一台花轎,八人壯丁扛著花轎咿呀嘿呀地齊聲喊,隊伍最前頭的人拿著雙喜牌字,一路暢行無阻,只要是人看到這「囍」字便紛紛繞道而行,前頭的人無比風光,感覺走路都有風了起來,接著是嗩吶、鼓鑼的人敲敲奏奏,把平常一抹溫和聲色的城鎮敲響奏響了生氣來,無一不歡喜無一不熱鬧,更令人注目地尤其是那些聘禮,多到人抬不動乾脆拉來好幾輛牛車拉。

 

在花轎前頭騎著馬的新郎官是讓眾人不敢置信的景府少爺,如此驚訝便是因為這個景府少爺一出生就是個傻子,常常被巷弄裡的孩子們調笑欺負,所以眾人瞧見他時,他都是一抹鼻涕一抹淚的模樣,這時他卻是白面玉冠的美好,就是傻憨憨地笑著。

 

然而今年三十餘歲,眾人以為他就一輩子這樣了,卻沒料到他家老爺夫人厲害,居然給這景傻子找了個媳婦兒!當然,景府有錢有勢,也不乏姑娘家想嫁進去享福,可一想到自己丈夫是個傻子還是沒人敢真正實踐,這傻啊……可要傻一輩子,嫁給他不僅沒享福便像多照顧一個兒子,誰要呢?

 

景傻子這媳婦兒也算是眾人皆知,她是鎮上大戶人家的陶家獨女,不過一生下來就是個破病秧子,眾人不甚理解的地方就是……雖說是傻子和藥罐子一對兒是絕配,可這二人是誰要照顧誰啊?所以說啊,大戶人家的思維和平民百姓的大夥是不能比。

 

走在花轎旁的女子哭哭啼啼,她對著轎子的窗口說,「老爺真是老糊塗!怎麼景府來提親就答應了呢?誰不知道景府少爺是個傻子!這、這不是給小姐妳找苦頭吃?小姐,老爺肯定不是妳親爹!」

 

陶念景在花轎裡聽見貼身婢女綠衣的哭問,她似嘆氣的一笑,她的聲音不大,輕柔的如風划過宮鈴般叮鈴悅耳,「綠衣,那我又何嘗不是病秧子?景府二老不也要擔心景少爺吃苦頭呢?」

 

這會綠衣又哭得更大聲了,「嗚嗚嗚嗚嗚……小姐啊,妳看妳誠心向佛,又善良助人有什麼用啊!不就幫助過一次景傻子嘛就攤上這種事,綠衣老叫妳不要老當好人,妳就不聽!」

 

「……」陶念景坐在花轎裡,蓋著紅頭蓋低首,透過縫隙望著自己交握放在腿上的素手。

 

等隊伍停了下來,新郎被告知要下馬要迎出新娘一起踏入景府裡頭,景府少爺景念濤一直憨憨笑著,不是因為有媳婦兒,而是因為場面熱鬧而開心,一旁的喜娘對著景念濤說,「新郎官你要先踢轎子,跟新娘說可以下轎了,再伸手牽新娘啊。」

 

「哦,好。」景念濤乖巧地點點頭,如是照做,很開心地喊著,「念景、念景,妳可以下轎了!」陶念景在花轎裡頭聽到對方的聲音後,深吸一口氣,然後伸出素手搭上景念濤的掌心。

 

被牽出轎子外的陶念景嘴角微揚卻落了淚水,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為了自己終要被束縛一生而泣。

 

玄衣黑髮的男子立在陡峭的屋頂上,目光注視著底下的他們,「三界之外,宿命橫生,即便神魔亦無能參透。」

 

 

 

一個月前。

 

咻──噠!

 

弄命一襲玄裳,黑得幽暗黑得深不可及,披落的黑髮隨風飄逸如在空中勾勒水墨線條,他狹長眼眸一抬,瞬間可傾倒眾生。

 

傅景淳則是白衣勝雪,手握一柄白扇,他落在弄命身旁,兩人成了明顯對比。

 

「想好怎麼行動了?」弄命挑眉朝身旁的傅景淳一笑。

 

傅景淳右手執扇敲打著左手掌心,一下、兩下、三下……弄命則饒有趣味地看著傅景淳深思熟慮的模樣。

 

「觀察幾刻,南樓那些江湖人士大抵會掀起紛爭來……」傅景淳抬眼看向弄命,而弄命卻大笑了出來,「當年聽聞傅國國君心思縝密、善於精算,今日算是大開眼界啊,厲害!當真厲害!不用親自動手就能達成所願,可你……就不怕刀劍不長眼傷了你家葉桃?」

 

傅景淳哼笑一聲,「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哦?」弄命挑眉一瞧,傅景淳眼眸裡都是堅定,他笑了笑,若無堅定與執著他又何能成為如今的模樣,非人非鬼亦非妖。

 

彼時,已是卯時,落日餘暉,染紅一片天,雲彩如絲帶圍繞著西陽翩翩飄然,陶家宴請百桌慶祝陶家老爺六十大壽,坐在主位的陶家老爺舉杯邀約,令親朋好友大暢淋漓,而陶念景則是落坐於一方的小亭子裡,亭子上藕色紗帳圍繞,唯有晚風一吹掀起圍帳來才能瞧知一二。

 

今日她著桃色衣裳,體態婀娜端坐於椅上半抱著琵琶,腕上一對青玉鐲暗暗生輝,陶念景蒙著面紗,眉如柳枝細彎、眼若桃花盈盈,眼尾薄紅胭脂勾勒,只露半面卻已讓人癡迷不已。

 

綠衣立在陶念景身旁伺候,時不時都會彎身低頭問她,「小姐,累不累?要不休息一下吧!老爺一時興起喝多了倒也忘了小姐還等著要彈奏琵琶呢。」

 

陶念景搖搖頭,示意不用,依舊挺直腰桿,一刻也不敢怠慢。

 

她家小姐就是這樣,什麼都要做到最好,小姐說:她身子弱,事事項項都不能做,唯一做的好的就是她能堅持。

 

「對了,綠衣,今個兒,景念濤少爺會來嗎?」陶念景想著上次幫忙送景念濤回去,景念濤就把她當了好朋友,說什麼還想再和她玩,她也挺喜歡他的,像個孩子般單純天真,被人欺負了一下子也就忘了,什麼事都無憂無慮,只有要被爹娘責罵時才覺得天要塌了下來。

 

綠衣又一臉狐疑的臉看著陶念景然後逐漸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張開之後卻是珠語連環炮,「小姐!妳莫不是喜歡上景府那個傻子少爺?不不不!不成不成!那景傻子我看後半生的這樣了,妳嫁過去肯定要照顧他一輩子,再說妳還得讓人照顧啊!」

 

陶念景瞧見綠衣的反應倒是笑了出來,「綠衣妳又說到哪去?他把我當好朋友,我自然也是把他當好朋友,妳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妳之外……」

 

說到此處,陶念景頓了頓,綠衣也知曉別人家姑娘三五成群遊街吃茶,燈會祭典無不缺席,可陶念景卻是因為身子骨虛弱無法出遠門,而是近日病情才逐漸好轉,能上得了街還能坐在這一兩個時辰。

 

「好好好,是朋友是朋友,我去幫小姐打探打探他來了沒……小姐,妳可別亂跑啊!」綠衣千叮嚀萬叮嚀,像是在囑咐小孩子一般,不禁讓陶念景好笑了出來。

 

 

 

叮鈴──叮鈴──

 

坐在椅上的陶念景聽見鈴鐺聲有些遲疑,想她是不是聽錯了,可是鈴鐺聲好似順著徐徐晚風,叮鈴叮鈴一聲一聲的綿長至天涯。

 

「有誰在那?」陶念景放下琵琶起身回身一望。

 

答應她的只是一聲聲清脆輕響的鈴鐺聲,風一吹藕色圍帳翻飛,陶念景忽地一陣天旋地轉,風吹鈴響,好似前塵往事撲天蓋地而來,僅那一瞬卻是誰的一生,剎那便無蹤跡,消於茫茫天地,只留兩段片刻在她腦海裡……

 

葉桃,帶上鈴鐺,這樣妳有危險就搖著鈴鐺,我就會去救妳。

 

是誰遞給誰的鈴鐺?

 

傅景淳,葉桃很喜歡你啊。

 

是誰緊握鈴鐺至死也不再吭一聲?

 

「唔……」陶念景一手撫著頭,一手扶著亭子的欄杆,大口大口喘息著,從外頭回來的綠衣瞧見陶念景如此便是一驚,她趕緊上前攙扶陶念景,「小姐!」

 

「無、無礙……」陶念景抬起頭來看向綠衣,而綠衣卻是一臉震驚,「小姐!妳很疼嗎?」

 

陶念景搖搖頭,蹙著眉,胸口起伏不已,綠衣又緊追著問,「那妳怎麼哭了?」

 

陶念景一臉茫然望著綠衣,抬手摸了眼角,確實是濕潤的,她……哭了?為何?有什麼聲音說著……為何?

 

傅景淳……為何?

 

「我也不清楚為何自己哭了……適才有些畫面閃過腦海,沒來由就心如絞痛、頭暈目眩……大抵休息一會就好了。」陶念景只覺得這陣子這樣的情形愈發愈平常,這是意味著什麼呢?

 

陶念景想著誰是傅景淳,又想著誰是葉桃?這兩個人她從未聽說過……可是卻是無比熟悉,那兩幕記憶彷彿她的親身經歷!

 

她不由得畏懼,畏懼這恐將是真實的,而這真實屬於自己的,她不願意有這樣的記憶,心底總有個聲音在說:不要想起、不要想起、不要想起……

 

即便是記憶,她卻能感受記憶中的人是那樣無止境地疼痛,比她身子的病痛還要疼上幾萬倍,她雖然想明白她的魂魄為何不歸來可她不願想起前塵往事。

 

弄命悠哉地躺在樹上,閉目享受月光的洗禮,「人間月光,盈滿圓缺,傅景淳……你想,她有可能圓滿?」

 

「能的,怎麼能不能?如今我就在她的身邊,她這一世便會安好無恙。」傅景淳望著南樓的人開始起了紛爭,不過彈指間場面已是混亂不堪,這時兩三個人士往南湖熱鬧的地方跑,試圖要讓後頭的人不易追上,傅景淳扇柄一敲是塵埃落定,「我先走了。」

 

接著,傅景淳一躍,往陶念景的方向而去,弄命則是毫無動作,他慵懶地雙臂枕頭望著銀白月牙,卻是悽苦一笑,「世間萬物皆有棲身之處,皆有宿命緣分……而我卻身在何處?談何命運?」

 

 

 

在南樓起紛爭的人全都移往了南湖之上,而在南湖設宴的陶家老爺和來賀喜的人全都受到了波及,所幸那些江湖人士還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亂砍亂殺,有些人受了輕傷其餘人則是受到驚嚇較多。

 

彼時,陶家下人慌慌張張地跑到陶家老爺面前大喊著,「老爺!老爺!小姐和綠衣她們、她們不知所蹤啊!」

 

「什麼!」陶家老爺一驚,那可是他的閨女啊!怎能出事呢?他大拍桌案一聲對著底下的家僕喊著,「你們掘地三尺也要把念景安然帶回!」

 

這一會又是混戰,兩方人馬追逐、一方人們尋人,這三方兜在一起便是一場混亂,這時陶念景和綠衣本來躲避在湖畔堤的隱密花叢之中,卻不料惹事的江湖人士從中經過,追逐的人馬立刻追了上來,便將這二人給撞了開來,陶念景手無寸鐵、身子又柔弱,閃閃躲躲皆是狼狽,一個不慎跌倒了連呼喊也來不及就從坡上一路滾落到南湖之中,這時綠衣轉身不見陶念景慌張地只能大哭大喊!

 

「小姐啊!小姐!妳在哪?別嚇綠衣啊!小姐──」綠衣跪在地上,剛剛被人給撞倒後還被人踩了腳踝,疼得她動不了腿只能哭喊著希望有人幫她找到小姐。

 

這會陶家的家僕全部趕來,卻只見綠衣坐在地上呼救卻不見他們陶家小姐的蹤影,管家舉火來到她的面前,「綠衣!小姐去哪了?小姐沒和妳在一起?」

 

「剛一群人撞開我和小姐,我就不知道小姐去哪了!余管家你快帶人去附近找找小姐!」

 

於是一群人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他們舉火到處尋找,落入湖裡的陶念景不會鳧水,剛被人撞來撞去她的身體疼痛不已,一入水裡根本沒力氣掙扎,便讓她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她的目光僅能看見湖面上那些模糊的燈火……

 

葉桃……對不住,我來晚了。

 

是誰?誰在跟她說話……不對,她不叫葉桃……又是那些該被忘記的記憶?陶念景昏沉的厲害,幾乎失去意識時有個人將她擁在懷裡將她帶出水面。

 

「葉桃!醒來!快點醒來!」那人邊喊邊趕緊脫下外衣裹在陶念景身上,她忽地覺得難受就吐出堵在喉嚨裡的湖水,「咳咳……咳咳……」

 

「葉桃!」那人欣喜,就突地抱著陶念景。

 

陶念景吃力地睜開眼發現這人好面熟……她疑惑地喊著,「念濤……少爺?」

 

對方愣了愣卻也沒鬆手,似乎一鬆手她就會死了般,「沒事就好,妳沒事就好。」

 

陶念景忽地又頭疼起來,那些記憶像煙花蹦地炸了開來,現出了最美麗動人的畫面,卻又在一瞬面目全非消逝無蹤,最後這些零散的全落入一對鈴鐺中,陶念景咬牙晃著腦袋,對方也似乎跟著慌了起來,「葉桃?沒事吧葉桃?」

 

「唔……為何?傅景淳……為何?喜歡……」陶念景斷斷續續地唸著,最後她在腦海裡浮現出一段完整的話,陶念景的聲音清脆悅耳與腦海中那微微沙啞的嗓音合而為一,「呵,我這一生大抵從未有恨,只是愛已痴狂,只是愛已成魔,執迷不悟。」

 

陶念景一驚,睜開了眼看清了眼前的人,雖然面容一模一樣,可他不是景念濤,景念濤只會憨憨地笑著絕對不會有這麼複雜的神情,而那些不清不楚的記憶卻在這時候清晰明朗。

 

眼前這個人是三百多年前朝傅國的末代帝王──傅景淳,而她的前世是這個人的暗衛──葉桃!

 

無論眼前的他是鬼是人,陶念景只想他遠離她。

 

「葉桃的執念太深,她想要守著你,可如今我是陶念景了……你又為何來打擾我?你……」陶念景看著眼前的傅景淳覺得異常難受,「你不該來的,這個世間不該有傅景淳。」

 

傅景淳想過很多他與葉桃的重逢,卻沒想過她的來生居然對他說:你不該來的,這個世間不該有傅景淳。

 

【未完待續】

 

 

 


 

閒話家常:本來是要分上下,結果又變上中下... (難得我劈哩啪啦地打了一堆

最近想著啊,還是希望故事可以傳遞正能量,當然我也不知道夢太晚的正能量在哪 

虐的定義我想就是不是我們人所謂的圓滿吧,所以我覺得我的故事都很圓滿啊(都有完結),虐的是沒填完坑才虐吧哈哈 

很多人都會急著想要找回那些片刻的記憶,可是陶念景只想知道魂魄不歸體的原因但不想要知道一切記憶,因為她這一世是陶念景,她作為陶念景而活。

 

前世今生或許都該有緣分,可這樣的緣分和前世無關,而是今生的,完結應該明天或是後天能完成吧,剩一小段了。

然後我想哀號的是,我喜歡弄命啊!弄命── 

 

這一段的故事聽著清漪的《流光》寫的,最適合不過。

 

 

 

 

影音推薦:

 

《流光》──清漪

 

影音僅作為分享,若有侵權請告知,會盡快撤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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