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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姻

第三章──深藏不露 

也在同時,暗生的情愫開始駐足紮營在他內心深處,只是藏得太深不曾顯露出來,就連他本人也不自知。

 

苗井和容相藺用完早膳後,苗井就收拾好些東西,帶上能久放的醬菜還有糕點回去要給大夥吃,她輕哼著小曲兒,心情相當愉悅。

之後,他們到了大廳給容老爺和容夫人請安拜別,臨行前,容夫人特別囑咐容相藺別擺張臭臉嚇壞苗井的家人,別人問話也要記得回答別不懂禮貌不理人,他頷首沒有說話,期間,容夫人趁著說話的空檔順手塞了一袋沉甸甸的小布包給苗井。

一開始苗井沒反應過來就順勢接下來,要不是她掂量著那一袋小布包,大抵猜到是什麼東西,不然她就稀里糊涂地收下了,她瞧見容夫人叮囑完後轉身過來,她趕緊將小布包還給容夫人,「夫人,呃……娘!我知道這是你們的好意,但咱們一家已經受惠許多……」

「哎!我和妳爹忙得都沒什麼空閒能去拜會綉兒,這就是點心意,妳就收下吧!」容夫人笑容可掬地又把小布包塞給了苗井,當然苗井說什麼也不願收下就開始和容夫人推推攘攘。

見狀,容老爺也跟著容夫人一起把小布包推給苗井,「阿井,妳就收下吧!妳若不收下,我們可成了沒禮數的親家啊!」

即便容老爺發話,苗井也沒理所應當地收下,他們二老不料想她居然比想像得都還要固執,說不收就不收,他們和她一來一往好半天,一旁的容相藺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便上前去,伸手橫在他爹娘和苗井之間,隨手接過那袋小布包,這舉動讓眾人皆為之一愣。

「爹、娘,孩兒就替阿井收著,屆時再轉交給岳母,」語畢,容相藺將那袋小布包塞進袖口的暗袋中,側頭就是和苗井說,「時候不早,該啟程上路。」

容相藺出乎意料的舉止讓苗井皺了皺眉,眼見如此的二老趕緊附和著兒子,全盯著苗井頻頻點頭稱是,容夫人又添了幾句話,「是啊是啊!時候不早了,你們趕緊出門吧!別讓綉兒等到心急啊!」

「對對對,你們這一出門也到處走走逛逛,不用趕著回來!」容老爺滿臉堆笑,手習慣性地輕拍了拍他那圓潤的小肚腩。

容相藺只是朝二老點點頭就自個兒掄著輪椅出了廳門,苗井無法再推託也就恭敬地朝二老微微福身、道別就趕緊跟了上去。

在廳門外頭等候的阿笙見苗井出來後,立刻上前把她手裡的幾樣包袱給接過,可苗井認為自己身強體魄不讓阿笙拿,一來二去的推拉……

望著兒子和媳婦走遠的身影,容夫人才斂起笑容嘆了一口大氣,「哎!老爺,你說藺兒這麼多年都未曾踏出家門,也不知這一時半會能不能適應……」

「聽阿井說是藺兒自己說要出門的,這孩子既然有心想嘗試,適不適應也不是我們能擔心,我們只要好好在他背後支持就好……」此刻,容老爺憂喜參半,倒是希望兒子這趟出門可別因為個性給人添了麻煩才是。

「老爺,想想先前我們邀藺兒出門多少次可他沒有一次答應,可阿井一來就不一樣了,莫不是她已經抓住藺兒的心了?喲!那算命的可還真靈呢!好在先前多留一手,不然哪還能找到這樣乖巧討人喜歡的媳婦!」容夫人想於此不禁想像不久的將來,她將兒孫滿堂、含飴弄孫的模樣……

「這、這……茱兒,妳所言即是啊……」容老爺愛妻的程度不容小覷,只要是他家夫人說的,即使有錯他也不曾反駁,好比說容夫人說月亮是長在湖裡,容老爺就會點頭連忙稱是還要撈湖裡撈月亮以此證明。

所以有些事就只能暗自地想,他瞧著自家兒子和媳婦沒怎麼也沒看對眼,他家夫人向來精明,可遇到兒子的感情事不知怎地就少了根筋,不過……這也是他家夫人可愛之處啊。

 

 

當苗井他們準備出容府大門時,文辰踩著穩健的步伐翩翩出現,而他身後還領著一堆提著不少盒裝箱子的下人前來,苗井很是不解,容相藺則是嗤之以鼻。

「表哥你多年來未出門作客,看來就忘了人情世故,今日嫂嫂歸寧你怎麼讓嫂嫂帶這麼一丁點東西回去?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們容府只有這番器量?」文辰來勢洶洶的語氣讓苗井有些無奈,這一大早的,難道兩位兄弟又要較量一番了?

見容相藺一語不發甚至一眼未抬,文辰轉身朝苗井身後的阿笙說教,「阿笙,就算主子忘了禮數,妳這個當下人的可得提醒,還是說……妳也忘了當初劉婆婆教導你們時的叮囑?」

阿笙低垂著頭,連忙說是自己的疏忽沒想周到,可苗井就不樂意了,怎麼說是她不讓帶的,這黑鍋可不能讓容相藺和阿笙兩人背,她對這位看似溫和實則苛刻不饒人的文辰沒什麼好感,「文辰表弟,是我吩咐不用帶那麼多東西回去的。」

話語一出,文辰很是訝異苗井居然會搶著說話,隨即他露出如沐春風的微笑和她說,「嫂嫂這是在客氣什麼呢?」

「哦?」苗井惟妙惟肖地學著容相藺的語氣可臉上卻帶著七分笑意,「什麼客氣不客氣,文辰表弟你多想了,我還是知道什麼是做人本分,做多少拿多少,可不是?」

文辰不由得注意起眼前這個嬌小的市井姑娘,出乎意料她竟是這般伶牙俐齒,也不知為何他並不厭惡她,反而對她還有一絲欽佩,他的態度不再強硬,語氣也柔和許多,「嫂嫂,此行一去也不知多久能再回家一趟,多帶點東西也無妨,嫂嫂妳再揀幾樣帶著,這樣還能在街坊鄰居爭個面子。」

雖然聽出文辰的語氣不似先前那樣強勢,可苗井就不打算帶那麼多東西,她已經從容府得到不少好處,她再多拿就是恬不知恥!

她不禁想,這家子的人真奇怪,不拿他們家東西還不行?偏要塞給她是怎麼著?

「就跟你說……」話說到一半,容相藺的長臂一伸拉住準備上前據理力爭的苗井,她嚇了一跳,轉頭看向容相藺,他施力將她扯回身側,這才抬頭和文辰四目相對,「文辰,我和你嫂嫂已經耽擱許久,你就隨意挑幾樣讓人送上車便可。」

語畢,容相藺才側頭和苗井說,他的手也在此時鬆了開來,「阿井,走了,別讓妳娘等。」

前一刻苗井還不明所以,後一刻才明白容相藺的用意,她若是再多說就是咄咄逼人,這行徑讓他人看了去肯定會沒完沒了地嚼舌根,再者,若是耽誤了時間那還真會讓她娘親擔心,哎!她怎麼又逞一時口舌之快呢!這不好的習慣,得改!

那會容相藺的舉動,文辰自然注意到了,知曉容相藺無意與自己相爭也不讓苗井落人口舌,他微弱地輕哼一聲才說,「表哥說的是,我這就吩咐下去。」

隨後,文辰轉身動作,苗井知道事情解決後緊接著把容相藺推到大門口去,容府大門外已有兩輛馬車在等候,一輛是她和容相藺坐的、一輛是裝容相藺的輪椅還有帶回她娘家的禮品和包袱。

見容相藺從容府大門出來,等候多時的車伕張伯顯然有些詫異,可詫異歸詫異也是快些上前來背容相藺,苗井瞧張伯的鬢髮已有斑白還挽起袖子朝他們走了過來,她出於本能地責任和憐憫說,「這我來吧!」

話語一落,正要蹲下就緒的張伯以為自己聽錯,愣在原地半蹲著,容相藺則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苗井,她非常不解地看著他,容相藺本來就面無表情現下更是冷著一張臉,他壓抑怒氣,用平淡毫無高低起伏的語氣對半蹲的張伯說,「你家少奶奶愛說笑,你來背。」

張伯簡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聽不出這哪裡是笑話可也不敢表現出不好笑的樣子,只好皮笑肉不笑地打呵呵笑過,「少奶奶真是有趣啊!」

「哎?」苗井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容相藺,這時阿笙替她將包袱放上馬車也不在身邊不能問她,她就看著張伯把容相藺背上了前頭的馬車裡,這時張伯的兒子小張才悠哉舒爽地從容府裡走出來,阿笙瞧見上前說他兩句,說他不該混水摸魚去,讓他上了年歲的爹來背容相藺,小張慌亂地解釋說他剛才是肚子疼得不得了去茅房解決並非去偷懶……

阿笙知曉原委後才讓小張去準備駕車,一轉身見苗井還立在大門口沒有要上車的意思,她上前詢問,這一走近才發現苗井一臉很受傷的樣子,「少奶奶,怎麼了嗎?」

「哎,剛才我要背容相藺上車,他不讓我背,還用那種惡狠狠的眼神瞪我,難道我這兩天真的做得太過分惹他討厭了?」苗井以為自己能和容相藺和睦相處,怎知道,這兩天下來,她發覺他對阿笙的態度都比對她好,想來是不是自己太愛和他對著槓?所以惹他不悅就此厭惡她?要是他之後跟容夫人說要休了她可該怎麼辦?她想,好歹這婚也要結個一年,要先穩定家裡的經濟才能被休掉,至少也得待一年……

思及此,她暗暗下了決定,她以後要乖順一點,容相藺本來性子就不太好,不要太和他計較,吃一年的虧而已不算什麼,反正他再怎麼發脾氣也是口頭上說說她……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告訴自己,為了家人的生計,她可不能太早被休掉!

「少奶奶妳當真不知道?」阿笙眉宇間帶著笑意,神情卻無比認真,苗井搖搖頭,緩慢地朝馬車的方向走,「不知道,容大爺的心思比女人還難捉摸。」

苗井一邊想不能耽誤回家時間一邊想以後該怎麼和容相藺相處,走了幾步路才發覺四周有不少人拉長脖子在一探究竟,她瞧著疑惑,跟在後頭的阿笙答應了適才的對話,「少奶奶妳怎地就忘了少爺愛面子?妳一個姑娘家背他讓外人看了去豈不是要笑話少爺?再說,這人們也不只注意少爺也注意妳……」

「注意我?啥?」苗井環顧四周,的確有不少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是有啥好注意的呢?阿笙正要把話說完,苗井就自己恍然過來了,「啊!我知道了!」

自容相藺腿腳受傷後,多年足不出戶,而十年前的他是個翩翩公子,而他十年後的模樣更讓大家相爭一睹,而這一睹不只是他的風采也有關容府剛娶進門的少奶奶,像容府這種大戶人家的一舉一動都是市井小民茶餘飯後的話題,她身為名義上的容府少奶奶,自然就成了那個話題!

苗井深刻體悟,容相藺為何總要搬出丟容府顏面這件事來教訓她的言行舉止,原來如此……並不是容相藺完全厭惡她而找藉口訓她呀!

此時,她就有那麼一點力不從心,心想,富貴人家的飯碗不好端,做什麼都得讓人監視著,莫怪人說要門當戶對並不全無道理,以前的她只是個平民沒人關注所以天天坦蕩沒在注重形象,自然不比一般千金小姐那樣端莊秀氣,然而這容府也不是一般大戶人家,畢竟是當今聖上親賜的皇家商舖,更有皇家門面的意思,她若是做不好牽扯到的可是皇家貴族啊……

想來,她確實把事情想得太過單純,怎麼可能只要好好侍奉容相藺就好呢?這些基本的門第道理在她還未被休掉時都是要格外注意的啊……

「少奶奶、少奶奶……」阿笙見苗井一臉沉重,趕緊出聲喚了她。

被喚了幾聲才回神過來的苗井,傻愣愣地回應阿笙,「啊?阿笙怎麼了嗎?」

「少奶奶,如今在外頭面對這些外人要表現出和藹可親的模樣,妳適才的模樣太過沉重嚇人。」阿笙這一提醒,苗井恍然過來,接著,她昂頭挺胸若有似無地微微一笑,這一睹少奶奶風光的眾人開始因為那微笑議論紛紛……

但聽來都算是讚美之詞,阿笙安了心。

當苗井上馬車前還特地和張伯攀談一兩句才進車廂內,待一行人準備就緒,便聽得張伯喝令一聲,馬兒抬起腿兒來喀噠喀噠的出發。

 

 

進到車廂內,苗井就鬆懈下來就頂著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那樣子入了容相藺的眼裡,他起先想開口,隨即又閉上了嘴,只是皺了皺眉頭,身子倚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苗井一一把問題想過一遍,神情相當專注,彼時,馬車車輪恰好扎到一顆大石塊,忽地,車身一大搖晃!

「哎喲!」突如其來的顛簸讓剛剛專心的苗井失了重心往前頭一撲,眼見腦門就要和車廂碰撞一起,容相藺卻伸出手橫在她與車廂之間,讓她的額頭正好貼在他微涼的掌心上,這一磕碰的冰涼倒是讓她回過神來,她趕緊直起身來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著容相藺,他把手掌收了回去,正當她要說句什麼,坐在外頭的阿笙趕緊掀起簾子詢問,「少爺、少奶奶你們沒事吧?」

「沒事!」率先發話的是苗井,容相藺則一言不發,阿笙曉得他們沒事後才安心退了出去。

苗井對著又再度閉目養神的容相藺說,「容相藺,謝謝你。」

顯然,容相藺並不想回話,苗井撇了撇嘴,心想這個人真是不可愛,「容相藺,我想過了,之前是我不懂分寸,多有得罪就請你見諒了,希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和睦相處,哪怕你把我當作丫環,也好比你看我如仇人一般……」

忽然!容相藺睜開眼來盯著苗井看,從袖中的暗袋掏出一早從容夫人拿過來的小布包,他把它丟給苗井,眼明手快的她接住卻滿是不解,「什麼?」

不出所料,容相藺還真是一個字都不願施捨給她,當她要把小布包再還給容相藺時,他出手擋住了她的動作,那冰涼的掌心又再度貼到了她的手背肌膚,他面無表情地用命令的口氣回她,「醜丫頭,收下。」

「我說了,這錢我不會收下的!拿回去!」苗井硬是要塞回給他,那力道大的讓他不可思議,在他快支撐不住時趕緊吼了句,「醜丫頭!讓妳收下就收下!再想還給我,我就把它丟出車外!」

苗井一聽簡直怒了甚至想一拳揍飛眼前這個視金錢如糞土的闊大爺容相藺,可礙於這包沉甸甸的銀兩有可能面臨被拋出車外的慘況,她只好將它妥妥地收進懷中,覺得來日方長,能還給他們的時候多的是,可她還是忍不住指著容相藺的鼻子說,「就你容大爺有錢任性!丟什麼不好!居然『丟』錢!」

容相藺見目的達成後又再度不理不睬,苗井閉上嘴,抿了抿唇,真心覺得這人實在太難懂了!他到底討厭她還是怎麼著啊?雖然她對容相藺很糾結,她卻不禁記起容相藺那掌心的溫度……說來他的身子還挺差的!這種大熱天的手還這麼涼!

 

 

半個時辰過去,馬車滾著車輪喀啦喀啦來到羅德鎮鎮外的竹林稍作停歇。

會在這停下的原因有兩個,一是為了讓苗井能去給她爹親上香祭拜、二是讓舟車勞頓的大家能夠休息。

鑽出車廂後的苗井接過阿笙替她提來的竹籃,她一邊查看竹籃裡頭的東西一邊問了張伯之後的路程,張伯說,出了竹林朝西北方走幾里路就能抵達福井鎮。

總的來說,莫約再半個時辰就能抵達。雖說苗井當時出嫁是從福井鎮坐著馬車到羅德鎮,可她一路上戴著紅蓋頭,分不清東南西北,自然也不知道是該走多少時辰,一切都被人安排地好好。

問完路程也清點好竹籃裡的三牲四果、茶酒、鮮花和糕點,苗井讓張伯和他兒子小張照看腿腳不便的容相藺,而她就領著阿笙前去給她爹親上香祭拜。

穿梭在橫生亂長竹林裡的苗井憶起往昔,只要逢年過節,她就會帶著弟妹們來給爹親上香,娘親本也想跟來但她身子禁不起長途跋涉,只能在家裡做些牲品和糕點讓他們帶過來祭拜,她恍惚想起昨日種種再回望身後遠處的馬車不由得唏噓嘆息。

接著,她們來到一處平坦廣曠的空地,一座孤伶伶的墳土落在那,它前頭立著一塊石碑,想當初那還只是一塊隨處一撿的木頭所製的墓牌,上頭名諱還都是她娘親拿小刀一筆一劃地刻劃,只所以會變成石碑完全是因容府的幫忙,聽她娘親說,是容老爺感嘆她爹親如此英年早逝,才會命人去打造一塊石碑對此悼念,說來,他們家還真與容府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呢。

苗井不再多想,眼見墳上長著綠油油的雜草和風乾乾癟的枯草、碑上佈滿灰白的蜘蛛絲,便動手抹去碑上那些塵灰、拔那新發又參差不齊的綠草和揮去那風乾枯草,本來阿笙也要幫忙卻被苗井攔下,她笑著說,「我自己來吧,這是我生為女兒唯一能替我爹做的。」

阿笙只好默默地退回一旁站著,十年前府中發生什麼她不得而知,她家少爺出事後的隔年她才被賣進容府工作,她只從別人的茶餘飯後話題聽來,苗井的爹親也恰好在他們家少爺出事的那日在容府的馬場意外過身。

整理好自家爹親的墳後,苗井一一把祭品擺放好,她跟阿笙拿了火折子點燃三柱香,然後雙腳撲通一跪與碑同高,彎身頷首,誠心祭拜,「爹,阿井來看您了,您一定想我怎麼會在這時候來看您吧?因為我嫁人了,今日正是我歸寧之日,所以前來看您……」

苗井把三柱清香插在黃土裡再齊齊三個叩拜,阿笙很有眼力地後退幾步,可苗井相當專注倒是沒發現阿笙的舉動,她無奈地對著石碑說,「爹,是我不孝,婚姻大事是我私自決定的,沒能和您說也沒徵得娘的同意,您教過我做人得頂天立地別為那些身外之物迷惑心眼,可是……爹,您走得早,所以不知道這十年內國家的興衰,近年來天災頻傳甚至還因塞外征戰不斷導致稅收增重,物價也隨之高漲,家中有七、八張嘴實在……再說,有些人窮怕了就作惡多端,達官顯貴也為富不仁,這世道有些亂,我還能找到工作掙錢也全算好運氣了!哎……說實在,容夫人開出來的條件真的太誘人,您就當我被豬油蒙了心吧!別跟我計較啊!我並不是想麻雀飛上枝頭當鳳凰,少奶奶這個位置我當真一點興趣也沒有……」

在苗井後方等候的阿笙似乎是聽見聲響,轉身一看竟瞧見容相藺的身影,阿笙驚訝,隨後當她要恭敬地喊聲,「少……」

怎知容相藺抬手阻止了阿笙的叫喊,她看向他的目光方向,是落在跪地傾訴的苗井身上。

苗井正和她爹親談心,完全沒注意後頭來了人,她又繼續說,「不過多靠容府幫忙,咱們一家的生活改善許多,我過得也相當舒適……我知道這樣的好處需要的代價並不小,雖然面對這些大戶人家的規矩有些力不從心,但至少我會盡力做到最好不給別人添麻煩,爹,您要記得好好保佑娘的身體能好轉,還有弟弟妹妹們能平安長大,就不用保佑我了,我會自立自強的!」

「好了,爹,您就先吃些東西吧,我給您燒個錢。」她起身再度要找阿笙拿火折子來燒紙錢,沒料到容相藺會出現在這裡,驚得連嘴都忘了闔上,待阿笙拿著火折子走上前來遞給她,她才記得把嘴巴閉上,她眨了眨大眼,不太好意思地對著容相藺說,「容相藺你再等一會吧,我很快就好了!」

「妳繼續,我只是出來透透氣。」苗井一愣,忽然覺得對容相藺多了幾分好感,心想,其實他也不是多沒人情味。

不過她還是加快手腳,燒完最後一張紙錢,她舉起石碑前的中間那杯酒,朝燒完紙錢留下灰燼的土堆上灑個圓讓酒液將它團團包住,意味後人都能團圓圓滿,最後她再恭敬地三個叩拜,「爹,這些吃的喝的,阿井就放在這兒,若是路過有誰餓著,您就別吝嗇分他們吃一點啊!爹,我就先離開了。」

苗井起身拿起竹籃就要走,阿笙上前來替她拍了拍衣裙身上的塵灰,她意識到自己得隨時隨地注意形象和姿態,以前的她可以不顧形象,可如今她已然成了容府的少奶奶是絕不能不拘小節,她向阿笙道了謝,轉身繞到容相藺後頭去推輪椅。

容相藺在離去之前,目光總盯著那塊石碑,直到離去才垂下眼眸,收回目光再也不注視,竹葉隨風颯颯、竹枝搖曳簌簌,空中瀰漫著醇厚的酒味和餘燼的煙灰味,那一刻,多了點蕭瑟。

苗井沒瞧見容相藺適才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在之後,當她再度提到她的爹親,容相藺的那雙眼眸才讓她明白其中有怎樣的涵義。

 

 

一聽到車廂外頭的阿笙說他們到福井鎮後,苗井一臉喜出望外,歸心似箭的她簡直按捺不住,恨不得立馬跳出馬車狂奔回家!可為了顧及容家的顏面,現下只能著急地坐在馬車裡,她開始描繪出她熟悉的街道,繞過幾條街、走過幾條路,最尾間的房子就是她的家。

容相藺一路上閉眼的時間多過睜眼的時間,可苗井所有舉動和情緒都恰好讓他收盡眼底,他望著她若有所思,臉上不見任何表情,一門心思全撲在家人身上的苗井斷然是沒發現容相藺正盯著她看。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坐在外頭的阿笙掀開簾子朝他們倆人說,「少爺、少奶奶,我們到了。」

苗井一聽,顧不上要有啥形象,欣喜不已地直接跳出車外,落地站好後就被幾個人給猛力撞進懷裡……

「阿井姊姊!阿蜜想想妳!」

「阿井姊姊!妳不在都沒人說故事給我聽了!」

「阿井姊姊!妳終於回來了!」

三人同時開口,苗井卻一句也沒落聽,她立刻蹲下來死死地緊抱著弟妹們,「阿蜜、阿滿、阿錦!我也好想你們啊!」

被背下馬車的容相藺,在阿笙他們的幫助下坐上輪椅,隨後他自個兒掄著輪子來到苗井的身後,用那依舊毫無波瀾的聲色,似命令的提醒,「別杵在這。」

苗井喪氣地想,她怎麼就不能杵在這了?這她家門外呢!

結果,一抬頭就瞧見巷頭街尾的鄰居們全都聚集過來,她一眼了然,立即起身領著三個弟妹和容相藺他們動身往屋裡頭走,當然,她也不忘和周圍的大夥打招呼……

「呵呵!柳大娘妳好呀!呂大哥別來無恙啊!哦!這不是許妹兒嗎?兩天沒見可變漂亮啦!」在苗井三兩句輕描淡寫的招呼下,他們全都進了門庭,最後對那些探頭探腦湊熱鬧的鄰居們擺擺手,「你們看我也忙著呢,就先失陪了啊!改天再聊呀!」

苗井動作迅速,絲毫不留空隙讓人有機會插話,但她才一轉身又被幾個人給撞個滿懷!

「姊姊!歡迎回來!」

「姊姊!妳不在這幾天,我們都好不習慣!」

「娘可放心了,姊姊,妳變得好美呀!」

苗井望著兩個比她高一丁點的弟弟和矮她一丁點的妹妹,簡直激動地想哭,畢竟這三個弟妹平時有工作還得上私塾,知道她今日會回來還特地待在家裡,雖然她希望他們能乖乖去學習,不過之後他們能再見一次都難得,也就打消了唸他們的念頭,大家能團聚在一起是多麼可貴難得之事,再沒多少年,他們都會成家立業、嫁人相夫教子……以後再聚的日子恐怕不多。

當她的弟妹們和她寒暄一陣才紛紛注意到那位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正在後頭盯著他們瞧,他的後頭還跟著畢恭畢敬的兩男一女,看上去有些威風,再見他面無表情倒是全都低頭噤了聲但還是不時抬眼偷覷著他。

苗井拍了拍額頭覺得自己歡喜過頭忽略了容相藺有點不太好意思時,苗井的娘親姜綉從廳堂緩緩地走了出來,看樣子有氣無力,可見著苗井後健步如飛撲了上去,苗井一驚,連忙伸出雙臂扶著姜綉柔弱的身子,「娘,妳身子不好在屋內等我就好,怎麼就出來呢?」

「傻孩子,娘就想快些看看妳呀……」姜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再伸手摸摸苗井的臉,心想還好,她的女兒看起來過得不錯,這樣慶幸著卻還是哭了出來,她哽咽地對苗井說,「娘看妳這樣就放心了,就怕妳受苦……」

說來,當苗井下了馬車後,年幼的弟妹們朝她狂奔而來時,進門再見其他三個弟妹時,已經讓她在心裡淚流不止,彼時,再見到她娘親如此替她憂替她驚,此時是嚎啕大哭,可再怎麼哭,那也只是哭在心裡、吞進肚裡。

苗井極少在人前哭,並不是覺得這樣太嬌氣而是習慣使然,在家中不敢哭是怕家人們擔心、難過甚至自責,所以她都躲起來偷偷哭,久而久之,她也就不會在人前哭了,這樣一個習慣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好的是沒有淚水能模糊她視線裡的他們,壞的是她已經不懂怎麼去向她的家人撒嬌了。

為了不讓她娘親再擔心受怕,她燦爛一笑還轉了一圈給她娘親看,「娘,妳看,我說的沒錯吧!阿井會過得很好,所以妳以後就別這麼擔心了!身子要緊!」

「我怎能不擔心?妳嫁的可不是一般……」姜綉眼裡全是女兒苗井並未注意到一旁的容相藺,瞧見女兒的好氣色後放心下來才驚覺她的話全都落入了容相藺的耳裡,她慌忙地趕緊賠不是,「容、容少爺,我比較不太會說話,若是有什麼地方得罪……」

「無礙,岳母您不用如此拘謹,喊我相藺便可。」容相藺不動聲色地擺擺手,表示他並不在意,苗井偷偷地望著他的眼神,那確實是與容老爺他們說話時的目光,她知道他對輩份、倫理相當重視,即便娘親的年紀才大他幾歲,他也恪守不會逾越。

姜綉看了苗井一眼,苗井眨了眨眼睛示意說就按他的話去,姜綉才朝容相藺點點頭,「嗯,好……」

「叔叔、叔叔,你為什麼坐在椅子上啊?」

眼見自家娘親和容相藺說話,最年幼的三個弟妹們止不住好奇心跑到容相藺的身旁團團圍著用一臉新奇地盯著他,最先開口的是老么徐蜜。

聽見妹妹發言,徐錦跟徐滿也覺得不能落人後又接連問了兩個問題……

「叔叔是你把阿井姊姊帶回來的嗎?」徐錦笑顏逐開地看著容相藺問。

徐滿則眼巴巴地望著容相藺,「阿錦,一定是叔叔把阿井姊姊帶回來的呀!叔叔,你叫什麼名字啊?」

只見容相藺蹙著眉頭,好似在思考怎麼回答,苗井見狀趕緊打斷。

「好了好了,你們這樣會嚇到他啦!容相藺會坐在椅子上是因為他身體有點不舒服,還記得怎麼對待不舒服的人嗎?」苗井對著年幼的三個弟妹問,三個人想了想,之後異口同聲地說,「不吵不鬧不打擾!關心注意問需要!」

「很好!那我有說過如果是我在的話,你們要怎麼做?」苗井雙手叉腰問著年幼的他們,他們想了想,「聽阿井姊姊的話!」

「好咧!所以你們先過來站好!」苗井朝年幼的三個弟妹招招手,將他們帶到其餘的弟妹身旁,讓他們一家按年紀一字排開,讓她簡扼地相互介紹,「我就簡單給你們介紹。」

「娘、弟弟妹妹們,這位是容家的少爺容相藺,站在後頭的那位姑娘是照顧咱們起居生活的阿笙,還有替咱們駕車的張伯和他的兒子小張。」苗井先介紹容府的人,阿笙他們一一跟姜綉打過招呼。

「容相藺,這是我娘,還有這是我弟弟妹妹們……」從左到右,先是二弟苗青,接續是龍鳳胎的三弟苗禾、四妹苗涓,而另三個是和她同母異父的弟妹,五弟徐錦、六妹徐滿和七妹徐蜜。

容相藺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然後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苗井怕弟妹們因為他這樣的行為而受打擊趕緊補充道,「我跟你們說,容相藺比較怕生,他沒開口和你們打招呼不是因為不喜歡你們,是他不好意思。」

這話落到容相藺耳裡後,他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苗井,似乎是說:又睜眼說瞎話,她朝他微聳了一下肩,似乎回他:不然我還能怎麼辦?

「容叔叔,我們不怕!」老么徐蜜算是自來熟,對誰都相當親近熱情。

「是啊,容叔叔別不好意思!」徐錦也跟著附和。

容相藺不語,苗井只能打呵呵笑過,恰好她見姜綉的身子似乎有些搖晃這才催促著大家,「好了!好了!我們趕緊進屋吧!」

說到進屋,姜綉這才連忙想起,「哎!這一開心就忘了廚房裡還滾著湯呢!我先去廚房準備準備,待會就可以吃飯了!」

「呀!吃飯吃飯!」聽到吃飯的徐蜜簡直開心地又蹦又跳。

「娘,我去幫妳,多些人手弄得也快。」說著說著,苗井已經掄好袖子,姜綉看了一眼容相藺才又把目光放回到苗井身上,「阿井,妳就和容少……相藺先進屋裡等吧!來者是客,妳就替娘好好招呼,我讓阿涓幫忙就行了。」

「也是呢,那我先去給靜叔叔上個香。」姜綉點點頭後,拍了拍苗井的手背才領苗涓去了廚房,苗井立在原地,嘴角浮出一絲苦笑,原來看似不變的,在一場婚嫁後也全都變了樣呢,她小聲地說了一句,「哎,我又忘了自己嫁人了,瞧我這記性。」

容相藺望著背對他的苗井一語不發,只是轉過頭和後頭的阿笙他們說,「先把東西搬進屋裡。」

 

 

新娘歸寧當日回到娘家,娘家必定會準備豐盛的歸寧宴來宴請新娘和新郎,苗井家當然也不例外,姜綉似乎拿出所有看家本領,煮出了十幾樣菜色把茶桌佔滿,道道飄香讓人食指大動,這對苗井一家來說簡直是滿漢全席,只因這比他們以往逢年過節吃得還要好上幾倍,不過這對容相藺來說就只是小菜一碟,所以當菜色舖滿整張茶桌,苗井的弟妹們讚嘆出聲和眼裡還泛著光亮的時候,容相藺心裡卻碎唸了句: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由於苗井家先前買不起大飯桌,就只有個不大的四方茶桌,除了姜綉、苗井和容相藺他們在茶桌上吃飯,其餘她的弟妹們都坐在小凳子上不然就是疊幾塊磚頭將就。

當然!阿笙、張伯和小張也被姜綉招呼來吃飯,只是礙於身份問題,即便有地方坐,他們還是選擇窩在門邊。

吃飯時,苗井的弟妹們邊吃邊同她家裡長家裡短,一刻也停不下來,他們全挨坐在苗井身旁,說著哪家母狗生了幾隻狗仔;哪家姑娘又被肥頭大耳的陳員外相中要娶回家當妾;哪家大伯和大叔因為一壺酒從巷頭吵到巷尾……幾乎是微不足道的閒話家常,可這些於苗井來說卻珍貴無比,是鐫入在她的生命裡,因為那裡曾是她生活的地方,沒有這些,她就不會是如今的苗井。

姜綉望著苗井那滿溢的喜悅也跟著笑了起來,眼前的這八個孩子都平安健康,這便是天下間最大的幸事。

在姜綉的前半生裡,快樂的日子並不多,總是離別多於相聚,此刻她的孩子們都在她的身旁說說笑笑,她想,這是她一生最圓滿的時刻,只是……唯一遺憾就是苗井的婚事,雖然容夫人他們都向她保證絕不虧待苗井一分一毫,可婚姻這種事,若是一方不愛就是虧待!她怎麼也放心不下,她的女兒即便窮也是能追求幸福,她不願讓女兒把青春年華都葬送在一個不愛她的人身上,但事已既成,她也只能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倒下,唯有這樣,她才能永遠當女兒的後盾。

顯然,身為一個大戶人家的大少爺,容相藺對他們的話題一點兒也不感興趣,苗井怕他覺得無趣,所以總是無意地把話題轉到容相藺身上,讓他和大夥能說笑一番,可這位惜字如金的大爺,回答老是簡短的一句話,甚至一句話還不超過三個字,苗井抽抽了嘴角還不忘在心裡大聲吶喊──這人到底會不會聊天呀!

最終放棄和容相藺聊天的苗井似突然想到什麼,她拉過苗青問了一聲,「對了!阿青,你知道團子最近過得還好嗎?上次我好像真的傷透他……」

苗青沒料到苗井會突然問起團子,在思考如何回答會比較不讓她姊姊擔憂時,啃著苗井夾給自己的雞腿的苗禾,看哥哥支支吾吾不說話,就誠實地搶先替他回答,「團子哥跟船出海做生意去了呀!據說賺得多……哎?團子哥沒和姊姊妳說嗎?」

苗禾才一說完,就被苗青用手肘捅了胳膊,當然一旁的苗涓也順手擰了苗禾大腿一把,苗禾痛得一驚,嘴裡恰好塞著雞腿發不出聲,除了觀察入微的容相藺瞧見就沒人察覺到他們的動作。

「什麼……團子去海上做生意?那不是很危險的嗎?他怎麼就……」苗井想起當初團子聽到她決定嫁人時受傷的神情和他所說的話,字字哀怨傷心……

再等我幾年!我可以養你們一大家子……

妳不是等不了我,而是妳從未喜歡過我……

阿井,妳要在容府過得好好的。

容相藺對這些菜餚沒什麼太大胃口,一是他本來就吃不多、二是他吃不慣這些粗茶淡飯,即使看起來色香味俱全,他就趁著這時候打量苗井他們一家,所以苗井忽然沉默的樣子他是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她的家人還能讓苗井露出這樣神情的人是個什麼樣子?基於人類本能的好奇,他起了點興趣。

「啊!姊夫不知道團子哥吧?他是姊姊之前在米廠一起工作的朋友,團子哥對我們一家都好,但對姊姊特別好,畢竟團子哥喜歡我們家姊姊……呃!阿涓妳怎地又捏我?」苗禾哭喪著一張臉,撫了撫二次受傷的大腿。

苗涓真心覺得她這個孿生哥哥簡直蠢到極點,說這話根本是打壞她家姊姊的名聲,而且還被名義上是姊姊丈夫的容相藺聽去,不知道容相藺能做何感想!

「哎!阿涓妳別老是動手呀,妳可是姑娘家,要是養成習慣可不好。」苗井雖然不知道苗涓幹麻掐苗禾,但是身為姑娘家不能總動手,這要是養成習慣,以後嫁去夫家可會被說成悍婦!

苗涓向來很聽苗井的話,這一被說教就乖乖地低下頭來認錯,「是,我會改的。」

容相藺知道來龍去脈後則是輕哼了一聲,極其小聲,可恰好被耳尖的苗涓聽見,她便開始在意起這個名義上的姊夫。

 

 

雖說滿桌子的菜讓大夥吃得滿足,但說到吃糕點的時候,還是能騰出一些空間裝甜食的。

姜綉起身前去廚房拿她做的甜棗糕要給大家嚐嚐,徐蜜開始巴唧巴唧著嘴,沒三兩下就流下長長的口水來,坐在一旁的容相藺瞧見後似乎微露出厭惡的神色,在端詳容相藺的苗涓正好看見這一幕!

徐蜜轉頭看向容相藺,吸了吸口水,有點口齒不清地說,「容叔叔!阿娘的糕糕可好吃啦!」

「嗯。」為了不被徐蜜碰著,容相藺稍微動了動身子,敷衍地應了個字。

「對呀!容叔叔!我們可不騙人,你待會吃就知道了!」徐錦緊接著妹妹的話,推薦起自己娘親的手藝。

「嗯。」容相藺又敷衍地應了個字。

「容叔叔,你是不是只會說『嗯』呀?」徐滿坐在小凳子上,雙手撐著下巴揚著頭,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容相藺。

然而,根本沒認真聽的容相藺更是敷衍地哼了聲,「嗯。」

坐在容相藺身側的苗井見他如此敷衍的樣子,不怒反笑,一不小心還笑出聲來,容相藺看了一眼苗井,用那高傲冷漠帶著鄙視的目光說:有何好笑?醜ㄚ頭,妳傻了吧!

苗井開懷地大笑,她想,通常容相藺不太理睬她,多半是像這樣,半個字都懶得對她說,甚至有時也不抬眼看她,可他即便不想回應她的弟妹們卻還是給了個回應,想來,他當真很聽容夫人的話呢!

苗涓發覺苗井是因為容相藺而發笑,可容相藺卻以藐視目光看著苗井,她就心有怒氣,提起茶桌上頭擺放的茶壺給容相藺那杯已空的杯子再度倒滿,她甜甜一笑說,「容叔叔,請喝茶……雖說這是粗茶你可能喝不慣,可別無選擇還是得喝,總不能渴著吧?」

苗涓的言下之意很簡單,意味著,她姊姊雖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與容相藺身份差別有懸殊,但是現今的容相藺也別無選擇,即便不喜歡仍是得接受。

聰明如容相藺怎能聽不出這話中有話,眼前這個比苗井還小的姑娘正在用這一杯茶和一句話來告訴他:老實說,我討厭你。

對苗涓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苗井眨了眨大眼,不懂苗涓怎麼對容相藺如此友善客氣,通常苗涓很少對家人以外的人這樣,難不成……苗涓是接受容相藺當她的姊夫了?哎?該不會是被容相藺的外表騙了?她想,外表好是好,可個性真心糟!

即便知曉苗涓不喜歡自己,容相藺還是伸手接過那杯茶,只因他也需表示:說實話,我也不怎麼喜歡你們。

一個三十二歲的大叔和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就此較量起來,不知道該說是三十二歲的大叔肚量小還是十二歲的小姑娘膽量大!

苗井莫名奇妙地看著這兩人,似乎感受到他們四目交對的目光激出一道火花,劈哩啪啦作響著,兩人笑得意味不明,讓苗井不禁惡寒抖了一下!

「嗯……阿錦他們喊容叔叔是因為年紀小不懂輩分關係,可是怎麼連阿涓妳也跟著喊?」苗禾的個性就是一條筋通透,直得很也單純得很,還是個習武的熱血少年,對這些極其敏感的鉤心鬥角關係完全不懂。

沒錯!徐錦他們會這麼喊只是單純年紀小的關係不懂,但苗涓會這麼喊可就別有用心。

苗涓瞪了一眼苗禾,感覺有些恨鐵不成鋼,他們是孿生子,智商沒一致也罷,可他老是要和她對著槓,她說什麼他就反駁什麼,不是應該要同個鼻孔出氣嘛!

苗禾被妹妹這麼一瞪,縮了縮脖子,馬上閉嘴沒敢再說,一旁的苗青雖不是頂聰明但也多少猜到苗涓的意思,他性子本溫和敦厚,見到這種驽張劍拔的情況,自然出來要打圓場,「阿涓可能一時沒注意,就跟著阿錦他們這樣喊了……」

噠噠──恰好這時姜綉手裡端來了甜棗糕,她見孩子們全都站了起來滿是疑問,「咦,你們怎麼了?」

這一問,立刻把適才尷尬又緊張的局面給打破,苗涓率先開口,「沒呢!我們在和『姊夫』聊聊天。」

容相藺哼了一聲,心想,又是個睜眼說瞎話的,隨即應付道,「他們在討論如何稱呼我,不過我並不計較這些也就讓他們隨意稱呼了。」

「是這樣啊,多謝容……相藺你的體諒了,孩子們都還小,所對這種輩分稱呼還不是很懂,要解釋也解釋不太來……」姜綉說的自然是年幼的三個孩子,至於年長的三個孩子……她以為他們有照輩分關係來喊。

容相藺點點頭,沒再多說話。

至於苗井為何沒有糾正弟妹們的稱呼,完全是因為她不知道容相藺能不能接受有人喊他姊夫這類親暱的稱呼,雖然苗禾是這麼喊他,可她覺得這種事她還是不要摻和太多比較好,以免又惹容相藺不開心。

徐蜜一瞧見姜綉手上的甜棗糕,立馬興奮地就跑到姜綉的腳邊,高舉揮舞兩隻小手圍繞著姜綉打轉,那模樣在容相藺眼裡看來,像極一隻見到主人來餵食而開心在主人身旁繞圈圈的狗仔,不由得想起成婚當天他替苗井拿下鳳冠時,她抬眼瞧他的眼神,心想,果真是一家人……

「阿娘阿娘!我要吃、我要吃!」徐蜜邊喊邊跳,口水都快流了一地。

「好好好,不過咱們要長幼有序……」姜綉哄著徐蜜讓她乖乖等著,也把那盤甜棗糕放到茶桌上,苗井起身走了過去,無奈地笑了笑,「娘,就先給阿蜜吃吧,妳看她嘴饞的。」

接著她用手直接拈起一小塊甜棗糕餵給嘴饞的徐蜜,徐蜜一吃到甜棗糕就笑得合不攏嘴,一臉滿足樣,「好吃好吃,阿娘的糕糕最好吃!」

「就妳慣著阿蜜,好了,妳也拿些給容……相藺吃。」姜綉寵溺地一笑也趕緊催促苗井,她點點頭開始動作,知道容相藺講究,她則拿起一旁的筷子夾了兩小塊甜棗糕,再附上筷子端給容相藺,他蹙著眉伸手接過,苗井笑了笑,一臉期待他品嚐之後能說點讚美之詞的模樣,「容相藺,你嚐嚐看!」

容相藺用筷子夾起被切得四四方方的甜棗糕,裡頭飽含豆粒般大小的核棗果子,然而包裹棗果的甜糕呈透徹的褐色,在光線照射下能依稀見到甜糕裡的細碎糖粉,他仔細端詳的模樣讓眾人也緊盯那塊被夾起的甜棗糕,他之所以會如此端詳只要是與容府裡的那些糕點做比較,雖說核棗果子品質有些粗劣,不過外頭包裹的甜糕剔透晶瑩,不難想這樣的製作工夫有多深。

當他開始品嚐甜棗糕,便細嚼慢嚥地去感受他們所說的美味,滋味是甜而不膩,棗果的味道與甜糕分明,甜度恰好,不多不少,或許是糖粉拿捏得當也許是棗果把甜度綜合掉,口感的嚼勁並不會太軟也不會太韌,而棗果似乎有特別處理過,並不會太硬不好咬……整體來說,是一道老少咸宜皆可的甜點。

他思忖,要是購得一些上好棗果和糖粉再用原有的純熟手法技巧來製作,那麼這將會是一個好商機。

待容相藺將甜棗糕都吃完時,大夥們還是緊盯著他不放,似乎在等他的評語,他蹙眉,他實在很不想和他們這群土包子說話,好似會降低自己身份,但礙於想保持良好形象的他也就心不甘情不願簡單扼要地說,「嗯,不錯。」

這會,苗井他們一大夥人才鬆了好大一口氣,容相藺望著他們,只覺得土包子們很莫名其妙。

 

 

眼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姜綉雖不捨苗井,但依照習俗來說,歸寧之日,新娘與新郎不可在新娘娘家待到太陽下山,怕是對往後二人不吉利,即便這只是迷信,姜綉也寧願相信,畢竟她什麼也做不了,只好從習俗上去祈求女兒的平安順遂。

「天色也不早,阿井妳和相藺也趕緊回去吧!這些習俗還是守著對你們都好。」姜綉搭上苗井那雙粗糙的手,輕輕摩娑,心裡感嘆這個從小就懂事的姑娘苦熬好幾個年頭都為了這個家,如今已嫁為人婦要去侍奉婆家,再是萬分不捨依舊要含笑相送,她不能再讓苗井感到難為。

「娘……」苗井抿了抿唇,眼眶濕潤起來也不見她落一滴淚,她想,是否她們每一次的相聚就又成了一次別離,這就是那光鮮亮麗背後的無盡哀楚,表面上她風風光光地嫁到容府,可實際上那只不過是一場利益交易。

容相藺早已被阿笙他們帶到了苗井家門外候著,苗青他們知道苗井和姜綉有諸多話語需要傾訴,連帶把三個年幼的弟妹們一同帶出門和容相藺做個送別。

「容叔叔,你能不能常常帶阿井姊姊回來?」徐滿歪著小小的頭,天真地問。

容相藺沉默不語的樣子讓徐滿頓時失望至極,期待的臉色瞬間灰頭土臉還一副要哭的模樣,他皺了皺眉說,「如果有時間的話……」

「呀!謝謝容叔叔!」徐滿一開心就一頭撲了上去,整個人抱上容相藺的雙腿,不僅阿笙嚇一跳,連幾個年長的哥哥姊姊也被她嚇一跳!怕是容相藺會生氣……不料,他只是伸手把徐滿拉離開他,讓她直直地站好,就沒再多說半句話。

「容叔叔!容叔叔!下次要和阿井姊姊來吃糕糕!喏,給你!」徐蜜懷裡捧著一堆甜棗糕,一邊說一邊走向容相藺還塞了幾個給他,又覺得塞多了就拿回幾個放進嘴裡,容相藺一言不發,望著手裡那堆甜棗糕在想怎麼處理它們,一旁的阿笙朝徐蜜笑了笑,從腰間抽出一條手絹將容相藺手裡的甜棗糕全都包了起來拿在手上,「阿蜜妹妹,謝謝妳呀!少爺說他很開心呢!」

容相藺看了一眼跟苗井一樣睜眼說瞎話的阿笙,心想,真是有怎樣的主子就有怎樣的僕人。

「真的嘛!真的嘛!」徐蜜眨著那雙孩子才有的水汪汪純淨無邪大眼,望著容相藺期待他的回答,他受不了徐蜜的那雙眼,瞥過頭去敷衍地回答,「嗯。」

徐蜜就開心地拍起手來直喊著太棒了,徐錦則是抬起細如竹竿的手朝容相藺揮了揮,「容叔叔,謝謝你今天帶阿井姊姊回來!」

容相藺想,這幾個小孩真是一句也離不開苗井,他沒有兄弟姐妹不懂這樣的羈絆,即便府中有文辰和容澈這樣關係上的兄弟。

當苗涓走上前去,站在容相藺跟前,她出聲不做道別,語氣來勢洶洶,「容叔叔,容府的恩情我們會記得也會還的,請你別把這些帳全算在姊姊身上。」

容相藺對苗涓倒是有幾分佩服,敢跟他直接叫板,既然她說不要把帳算在苗井身上,那他就偏要算在苗井身上,苗涓不知天高地厚,他能不和她計較,要計較自然得找她的姊姊來,再說,通常也是他得罪人,還沒別人能得罪他,他能容忍苗井全是因為他還得靠她應付他娘,苗涓和他素來無關,她還得靠容府才能衣食保暖,和他叫板實在太沒眼色。

苗涓個性衝又直,她不喜歡容相藺就對他出言不遜,阿笙在一旁聽得可是心驚膽顫,她看了看容相藺的臉色只覺得他在盤算什麼,不由得為苗涓捏一把冷汗,但是她又想,依她家少爺的個性,若是他不跟苗涓計較,那麼他就肯定和苗井計較啊……

苗青懊惱地嘆了一口大氣,心想苗井可能會被苗涓那性子給害著,他趕緊出聲,「容少爺,阿涓沒有惡意,她和姊姊從小感情好,如今姊姊嫁人多少會擔心,希望您別放在心上!但是,苗青還是希望容少爺您能多照顧姊姊,姊姊也是不容易……」

「自然會多加『照顧』。」容相藺直接打斷苗青的話,挑明了說,當下除了阿笙、苗青和苗涓能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其他人便是聽那字面上的意思。

聽懂意思的三個人面有難色,但單純的苗禾卻是一臉感恩戴德握上容相藺的手,「那就太感恩姊夫你了!苗禾在此替大家謝過!」

容相藺在苗禾激動道謝的過程中,緩緩地將手抽了出來。

此話一出,苗禾立馬被苗涓捏了腰間的肉,苗青補上一記手肘撞了他的肚子,不明所以的苗禾只覺得他今天招誰惹誰了!

苗井和姜綉出了屋子看見有的人愁容滿面、有的人雀躍無比都是不解,待到離去前,苗井才問看似愉悅的容相藺,「容相藺,你心情好像很好呢?發生什麼事了嗎?」

「是很好。」容相藺一想到後頭的日子能藉此欺負苗井就不由得心情大好。

忽地,苗井覺得背脊一涼,只感覺整個人涼颼颼的很是不安。

 

 

馬車回程的路上,街上行人已寥寥無幾,多的是要打道回府、少的是去尋歡作樂,苗井沒坐在車廂裡,她坐在車外望著風景和人深深感嘆。

張伯專心一致地駕著車,馬兒踢噠踢噠踩著緩慢有節奏的步伐,苗井回首望向那被染上一層胭脂紅的天邊,雲霞如舞伶的絲綢展開飄揚,微風徐徐一吹,捲去心中的一抹思情,頓時,她的心中宛若被人剜去什麼,有些空盪有些寂寥,而這仲夏的傍晚,悶熱的暑氣揮之不散,如同斬不斷的憂愁緊緊纏繞全身,令她難過地幾乎喘不過氣,她的目光與馬車前行的方向背道而馳,她想,只有這樣才能多瞧一會,多瞧一會還未進屋一直用目光送行她的家人們。

她從未想過,原來經歷那相聚之喜卻又得承擔那離別之苦,這世上的東西大抵都需要等值的代價去換取吧,當初選擇嫁入容府就註定與家人相聚甚難,這樣的事……她得盡快習慣去承受,畢竟那就是她往後的日子,若是一直怨聲載道也並無幫助還不如趕緊克服!

回頭、轉身、鑽入車廂內,苗井的動作一氣喝成,就怕耽擱一會便會永遠耽擱下去再也前進不了。

鑽入車廂內的苗井瞧見容相藺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趁著容相藺沒閉目養神,苗井便熱情邀請他,「對了!容相藺,待會咱們去看場戲吧!」

「看戲?」容相藺即便語氣提高,仍舊是面無表情,苗井望著他點點頭,隨後他哼了一聲,「不去。」

苗井一愣,簡直不可置信,她明明從阿笙那聽說容相藺喜歡看戲的啊!說什麼每年逢年過節,他都會吩咐下人找戲班來容府裡演戲,她可是為了摘花的事想特地向他陪罪,誰知他完全不賞臉,「哎?你不是喜歡看戲的嗎?怎麼不去呀?」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醜ㄚ頭妳想做什麼?」容相藺抬眼盯著苗井,只見她坦蕩蕩地接受他的直視沒有避諱的意思。

「就是上次我不是摘了院子裡的花嘛,我只是想向你賠罪而已,再說這班戲子演得可是精髓好看!你不去看就可惜了!」苗井誠心推薦,畢竟那班戲子裡有兩個人她都認識,要去看戲還能被安排到上等好位,正適合不喜歡拋頭露臉的容相藺,她想得這麼周到,他竟然認為她不安好心,簡直太令人傷心,「容大爺,看在我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就去看看吧!」

容相藺的臉色微微一變,好似說動了他,苗井立刻見縫插針,「容大爺,我是說真的,這可是數一數二的戲班,功夫底子好的沒話說,演起來身歷其境,那曲子唱起來還動魄人心,你要是錯過了可就後悔,他們可不讓人請去演戲,而是固定去各個城鎮表演,要是擔心價碼會坑人,我說你就安一百二十顆心吧!像我這麼窮都去看了好幾回,那就是公道實在、物美價廉!」

「哦?妳還看戲?」容相藺這回算是有了興趣,他看她說得口沫橫飛,算是起了點興趣,他想,一個土包子看的戲還能有多好?

「當然!你還真以為我天天工作不懂吟詩作對、賞花賞月啊?我在這兒可是有各式各樣的朋友,他們還教我不少事呢!」苗井叉著腰,一臉神氣揚揚。

容向藺不由得哼嗤一聲,「也包括妳那位米廠的包子朋友?想必他是教了什麼風花雪月之事,莫怪妳都不知羞啊。」

苗井聽得出來容向藺這話說得很酸很刺,她本來的好心情頓失無蹤,她不悅地回答,「容大爺,我是誠心想向你賠罪,你若是真不願去看戲,我也不勉強你,可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虧你一個大戶人家的大老爺,講話還這麼帶酸帶刺,真是一點也不大器!」

容相藺哈了一聲覺得苗井無理取鬧,她居然說他一點也不大器?他要是不大器就不會和她去她家!出個容府大門就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他還願意在她家吃糠咽菜,甚至被她那妹妹使眼色對待,他都不做計較忍了下來,她居然說他不大器!

「還有不是叫包子,是叫團子,我知道你看咱們都是群土包子,可咱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殺人放火四不姦淫擄掠,所以咱們就算是土包子也是認真工作靠著自己雙手過活的土包子!你一個大老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別看不起土包子!」苗井先前對容相藺有好感在,可他這一句話著實讓她覺得刺耳至極,不由得生起氣來訓斥他,她想,人窮就不能被當人看嗎?人窮就一定低人一等?他們窮歸窮卻還是吃苦耐勞、安分守己地過日子,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如果這世上沒有像他們這種用勞力種米種菜、織布縫紉、搬米袋扛貨品的人,那他們這些有錢人還能買到東西嗎?

兩人關係一觸即發,在眼神對峙下,他們知道自己肯定下一刻肯定會打起來,要不是吁得很大聲的馬叫聲和車身整個抬起傾斜,坐在車廂外側的苗井整個人向後一滾,整個人壓在坐在車廂最內側的容相藺身上,恐怕這兩人都打成一片還鼻青臉腫的!

「哎喲──」苗井往後滾的同時額頭不恰巧地碰撞到車廂的地板,疼得她哀號一聲,容相藺則是被她壓在身子悶哼一聲。

當車身又回到地面上,還在暈頭轉向的苗井沒反應過來,又從容相藺身上離開後一路滾出了車廂外頭,容相藺適才抓著車廂窗口的窗框才不至於東倒西歪,那時也被苗井壓得喘不上氣還頭昏眼花,意識過來後卻沒來得及拉住苗井,眼睜睜地看著苗井一路滾出了車外,他驚得一喊,「醜ㄚ頭!」

「啊──哎喲!」只聽得苗井慘叫一聲和外頭馬兒躁動亂叫的聲音,還有阿笙和張伯他們叫喚,「少奶奶──」

這突如其來的驟變沒有人能反應過來,容相藺雖說和苗井鬧得不愉快,可人命當前他也不能置之不顧,奈何他雙腳不良於行,要移動去救人更是難上加難。

苗井從車廂裡滾落出來掉到街道上還滾了兩三圈才停下來,阿笙在回程的路上和苗井他們搭不同車,這才能跳下車趕上前去攙扶苗井,而馬兒不知怎地還在躁動不安,馬蹄踢噠踢噠地亂了章法,張伯扯著疆繩牽制住馬兒沒讓牠發狂狂奔,駕著另一台馬車的小張也趕來幫忙,可他完全未遇過這樣躁動的馬,整個人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安撫,當他這樣一慌亂,倒讓馬兒更加心驚不安!

苗井瞧見,不顧自身傷口上前要去幫忙,阿笙總不能讓苗井冒險自然攔住了她,苗井一把推開阿笙,跑到馬兒的身側,她一把抱住牠的前腹,整個人貼了上去,她喊道,「阿若,沒事了!沒事了!你別怕呢!沒什麼好怕呢!不可怕的,你看,什麼都沒有啊!你要停下來,不然會受傷的,對……停下來,停下來就沒事了……」

苗井輕撫著馬匹,一旁的小張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家少奶奶居然把一匹暴躁的馬給安撫下來了!張伯愣是高舉著拉疆繩的手一動也不動地盯著眼前比馬腿才高一點的苗井,阿笙也因被推開跌坐在地,心有餘悸地望著前方。

這會,容相藺才掀開車簾瞧見苗井抱著馬兒,那馬兒似乎聽懂苗井的話,很開心地點點頭甩甩尾巴、動動腿腳,苗井繞到牠的面前,一邊摸摸牠長長的馬臉,一邊讚揚著牠,「好阿若!好阿若!你做得很好!很好!」

阿笙回神後趕緊狂奔到苗井身旁,她抹了抹因驚嚇而流的淚水,「少奶奶妳太亂來了!要是馬兒真的發狂了怎麼辦!對了,少奶奶我們先去醫館吧!」

苗井見阿笙如此擔憂害怕便給她安慰地一笑,「放心啦!我沒事,我是有十足把握才敢亂來,我小時候可是有跟著我爹學過一些馴馬的方法。」

不知道為何苗井忽略阿笙說去醫館的提議,側過身就是問,「啊對,張伯、小張你們都沒事吧……啊!容相藺!」

苗井一鬆懈下來差點就忘了容相藺還在車廂內,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她朝後一跑,見容相藺早就掀起簾子倚在門邊望著她,她慌張地問,「你沒事吧?」

容相藺望著她奔跑過來的身影,臉上掛彩還沾一身灰,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他以為她是要來邀功的可她一臉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那時,他不由得被這樣的景象撼動,他真不知她是太過善良還是假裝善良才這樣對他,上一刻還在教訓他,下一刻就如此不計前嫌擔憂他,他明明只當她是府裡的一個僕人,對於名義上是他妻子的她,他根本不上心不在乎,面對她的一句問候,他不由得心軟,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扭頭吩咐張伯待會要去醫館。

「哎?去醫館?你受傷了是嗎?傷在哪?」苗井站在車身前,車身的高度恰好在她的腹部,她抬頭皺眉仰望著坐在上頭的容相藺,伸手就是要查看他的身體狀況,容相藺卻伸出一根指頭戳在苗井的腦門上,只聽她忍不住嚎一聲,她疼得立刻拍掉他的手,伸手捂在傷口還咬牙切齒地說,「容大爺,你什麼意思啊?我都受傷了你還戳我!」

「不是問傷哪了?就這兒……」容相藺指著苗井額上那紅腫的大包,用那雙好看的眼眸盯著她看,一邊的阿笙、張伯和小張他們剛剛都被語出驚人的容相藺驚得呆若木雞,剛剛那話語……簡直是在說情話啊!似乎就在對所有人吶喊:妳是我的!在妳身上的傷口就等於是我身上的傷口!

當然,這只是他們的異想,容相藺根本沒這個意思,他說去醫館是為了醫治苗井身上的傷,總不能讓她一身狼狽地回府裡。

苗井眨了眨大眼,很狐疑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容相藺,「容相藺你是不是也撞到腦袋?神智不清啦?我是問你傷哪,不是我傷哪啊?」

「……」容相藺心想他好心要帶她去醫館,居然說他撞到腦袋!忍不住怒氣的他又惡狠狠地戳上苗井的腦門,「醜ㄚ頭,妳痛死算了!」

「啊嗚──容、容相藺……算你狠……」苗井疼得差點要飆出淚來,她撫著額頭上的傷蹲了下來把頭埋在膝蓋之間,心裡咒罵著容相藺快禿頭!快禿成老大爺讓你沒臉見人!

容相藺閉眼倚在車廂上,腦內浮現的都是剛才苗井一臉擔憂朝他奔來的模樣,若干年後,容相藺才曉得那一幕早已根深蒂固在他的心裡再也揮之不去,也在同時,暗生的情愫開始駐足紮營在他內心深處,只是藏得太深不曾顯露出來,就連他本人也不自知。

 

【未完待續】

標題圖自製,底圖google大神提供

 


 

【閒話家常】:

第三章千呼萬喚始出來,這次更新份量超足的噢!

八月說要寫完,結果硬是寫到九月,這篇文有週期性 ,

第三章看似有點進展但其實也沒啥太大進展(拜託不要拿丟我) 

總結來說,這是個少女嫁進豪門的奮鬥日常故事!

***

嗯,談一下,我之前手殘打字打太快,把苗井的名字打成喵井......

我就告訴友人白菜女王,之後她愣是要叫苗井為喵喵井   ,說實在這稱呼挺的欸~

雖然在設定裡,苗井感覺比較像狗狗,但其實不高傲的萌貓也蠻像苗井的啦~  

***

談到劇情,當寫到苗井一家出場時,我實在是悔不當初,最初的設定是苗井有六個弟妹 ,

由於弟弟妹妹太多,畫面完全塞不下(?),完全不知道怎麼分配戲份給他們才好啊──

而且,我還混亂排行的問題,要是苗井要介紹她的弟弟妹妹們要怎麼介紹?那其他人要怎麼叫哥哥姊姊、弟弟妹妹?

 

像苗井叫苗青是要叫大弟還是二弟?叫苗禾是要叫二弟還是三弟...

 

那像徐蜜要叫苗青大哥還是二哥?叫苗涓是要叫二姊還是四姊

 

為此,我還把排行男女寫下來拿去問我媽(我覺得我倫理道德不及格)  

可最後我還是覺得容易搞混,所以決定改叫名字了哈哈哈哈哈哈! 

 

至於為什麼有的姓苗有的姓徐,就是姜綉(苗井她娘改嫁)的關係,照理來說好像是要改姓吧!但想說徐靜(苗井的繼父)是個明理的讀書人,而且很愛護他們,所以就沒有改姓這事了。

不過幫弟弟妹妹取名字是件蠻愉悅的事,應該是說,我很喜歡取名字啦 ,

而且本來他們都有小名綽號,但怕寫太多寫雜了就全刪了。 

老大:苗井

老二:苗青(好像有一度要叫苗菜......)

老三:苗禾(其實他叫過苗稻、苗田......)

老四:苗涓(當初是取苗河......)

老五:徐錦(初始設定,徐衣......)

老六:徐滿(之前是叫徐米......)

老么:徐蜜(因為喜歡吃,所以取這個名字XD)

本來想說他們都是平民老百姓,所以名字一定都通俗易懂也很常見,但想到苗世英(苗井她親爹)是世家子弟還有徐靜是讀書人,取名字應該不會取得太俗氣,即便不是那種文謅謅但也是很有氣質的那種~

總之改了名字之後,感覺他們都活過來了哈哈哈哈哈

 

*** 

其實第三章寫得很不順,我前前後後一個多月的時間都在寫寫刪刪、修修補補,

本來容大爺有一段內心戲,但覺得這種內心事簡直要把他的個性改了,

所以為了讓容大爺繼續傲嬌,我決定要喵井恨容大爺恨得牙癢癢! 

雖然喵井苦了一點,但真正苦的人一定會是那個傲嬌的容大爺哈哈哈哈哈哈!

快叫我親媽,女兒是拿來疼的、兒子是用來欺負的!     

 

好啦~希望第四章能很快出來,想到了兩三個橋段,全是容大爺和喵井的對手戲

真心期待他們有互相喜歡的那天啦~ 

 


 

  • 【塗鴉劇場】取第三章裡頭的一小段之後續

 

逮到機會就要捉弄容大爺的喵井~  ,還有臭脾氣又愛耍孤僻的容大爺~ 

不過我要對不起弟弟妹妹被我隨筆一撇......  

 

 

P.S話說這個是我用CS 4.0畫的,本來想用SAI,但我的筆壓不見了,

結果第一次挑戰CS 4.0這個專業的漫畫繪圖軟體果然有些困難!這五小格塗鴉就花了一晚的時間! 

而且但後來才發現我用的是試用版 ,不能把圖片匯出來 ,只好刻苦地用截圖貼上的方式再用PS排成一條小漫條......  


 

  • 虐狗插畫】以下,純粹在七夕想虐一下單身狗所畫的而已,當然主角是容大爺和喵井 

(草稿圖) 

 

(線條圖)

 

 

(上色圖)

果然還是別上色,我覺得我一上色就毀全部了呵呵噠 

有機會會再畫其他圖的~

 

 

小漫條和插圖都是個人手繪,血汗與淚水都在裡頭,要幫我分享都很樂意,但拿去做商業就不行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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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過的喵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