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桃花灼
這日我待在月華閣撫琴,不知為何心情異常煩躁,曲子彈得激動又雜亂最後我耐不住心裡的不安,最後一挑便將琴絃給挑斷了!我皺了皺眉怕是什麼事會發生,孟聿……還在打仗啊。
驀地,我聽到了那雜亂的腳步聲最後……有人這麼喊著,「啊——有刺客!有刺客!啊──」
我倏地一下站起,不疑有他幾乎飛身出去趕緊前去尋找桃夭,王府上下最危險的就是桃夭!桃夭這孩子聽話又討喜,我已經將她看做我的半個孩子,如今若是發生什麼事我是最不樂意見的,然而我沿路卻不見刺客蹤影倒是有一堆家僕的屍體,這時我尋來到孟聿的書房,在門外便看見裡頭的桃夭頹然倒泊血中,令人怵目驚心著實不忍,我趕緊衝上前去掐住桃夭的穴,止住汩汩而流的血。
我瞥見桃夭身旁有著一把上頭鮮血淋淋的長劍,不帶任何追究,我抱起桃夭那小小的身軀就要離開,忽地!一回首便有一道銀光迎面而來,習武之人總有習慣,遇到危險時總是會拿起自己最近的武器阻擋對方攻擊,剎那!銀光與紅光交錯在空中閃著相擊而迸出的火花,最後我才定睛仔細一瞧便望見了站在書房外臉色蒼白錯愕的孟聿和滿是驚恐的士兵們,他望著舉著沾滿鮮血長劍的我又氣又惱,這時我才了悟過來而我和孟聿倆卻相對無語。
「王爺!剛剛有群刺客入侵啊!王妃姐姐定是和他們一夥的!」葉桃被我擊了出去恰好落入孟聿的懷中,而孟聿卻將她推開直往我這走來,他那雙眼有著狠狠的傷痛,我便將桃夭抱起遞到他懷裡,他看到桃夭傷得如此重對我又是一眼痛恨,我嘆了口氣,「先治好夭兒再說,我保證我不會逃也不會躲,隨你處置。」
這麼恰好,我揮劍,他回來,這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局。
晚秋,窗外有著被精心改良過的桃花在紛飛,桃花嫣紅的模樣似女子羞紅的面容,又恰似一張張血淚模樣,心緒亂得如一張蜘蛛網,糾結纏人。
這是葉桃和傅景淳設得一場陷阱,我卻傻乎乎地栽了進去。
此時我這才知道桃夭根本不是孟聿的孩子而是他的親妹妹,是為躲避世仇才讓桃夭喚他作爹爹以保她安全,卻沒想到他千防萬防卻防不過一名女子,為愛瘋狂的女子,葉桃傷了桃夭、偷竊軍情再嫁禍給我。
所謂關心則亂就是我這般吧!桃夭的傷傷在眼睛,極有可能失明,桃夭這孩子口口聲聲喚我娘,著實讓我很窩心,無意地我撫了撫腹部,桃夭是不是在替這未出世的孩子來喚我一聲娘呢?可現在我比較希望她醒來之後喚我為嫂嫂,可那不可能了吧……說來也真對不住孩子,竟讓他跟著我這般吃苦,我這般身分也不可能再有安寧之日,何等重罪?是通敵賣國、禍國殃民的罪囚啊。
孟聿將我囚禁在月華閣中,我答應過他不逃也不躲,所以這段時間我安分守己的待在月華閣裡,囚禁至今他只來過一次,那次他是來廢我一身修為的,我引以為傲也是我爹親疼愛我的證明全在一夕間灰飛煙滅,我的武功被孟聿給廢了,他說,「那時本不該留下妳的武功,日後果真成了後患。」
孟聿會憤怒是不置可否的,他這般對我已是很仁慈了,他可是對待有罪之人向來冷酷無情的聿王,我已經算幸運命大的了,我淡然地接受一切,我只是很不甘,為什麼他信葉桃不信我?但我又憑什麼要他信我?
那日他對我說:照顧好夭兒也照顧好自己。
呵,可我沒照顧好桃夭,我辜負了他的信任,他不信我也是應該的。
雖說葉桃她恨我至深入骨,但這絕非她一人所能主導的,她喜歡孟聿不會有假,可她為何要聽令於我舅舅偷竊余國軍情?舅舅到底是用什麼來逼迫葉桃的?
我的舅舅──傅景淳算計了我,他和我並無血親關係,舅舅是外公從外頭帶回宮中撫養的,外公見舅舅有治世之才便將王位傳給了他,卻沒想到舅舅他是因後宮爭鬥而流落在外的余國皇子,為了復仇余國便處心積慮想盡各種辦法攻陷余國,想敗當朝余國國君便也是他的父王,於是他從我下手讓我做了那根將火引燃至轟烈的燈芯。
這時葉桃命人從月華閣搜出一本本戰略、治國之書,那本是我希望未來天下能不再紛亂不再流血所準備的,卻沒想到成了呈堂證供來令人髮指我的行為。
外頭都在傳我這個聿王妃果真是禍國殃民的女子,討了聿王歡心得了他的信任便帶人遣去聿王書房想竊余國軍事情報給傅國,卻不料被聿王的千金給見著,一慌一惱之下傷了聿王的千金,聿王勃然大怒將聿王妃囚禁地牢裡,不見天日不知日月,去了她的妃位,終身貶為下等婢奴。
有人說可惜可惜,一國公主倒也淪落於此,還不是帝王皇宮的悲慘人物。
也有人說,是憐生公主在傅國另結世子情誼,準備替那個世子鑄個偉業出來替他謀得好聲望以及職位,才使美人計來勾引咱們聿王。
諸多繪聲繪影,無奇不有,不過那也是人家道聽塗說來的,毫不真切沒有真實可言。
「孟聿……孟聿……我該怎麼辦?」好冷,好冷,明明是自己日夜所待的月華閣,為何此刻我會覺得異常寒冷?為何沒有人可以依靠時會這麼寒冷?父母離去的那夜是余國和傅國大婚的前一日,是我要出嫁的前一晚,他們雙雙離世,我卻只能坐在銅鏡前看著抹上胭脂的自己在瑟瑟發抖。
此刻卻傳出傅國和余國要開戰,想必余國軍情機密已被葉桃給送去給我舅舅,舅舅決定御駕親征,孟聿也帶上了千萬兵馬上陣,本該是兩國聯姻要給天下子民一個太平,如今這場婚姻卻是使得世間生靈塗炭。
我白月華一生生來被爹親、娘親以及外公教導要做個仁民愛物的好郡主,明明我有能力去反抗這一切而我卻因為想安逸生活不去淌這渾水,允他人利用我,使得天下百姓須同我一起陪葬,我……才是罪魁禍首,我必須去阻止一切,我從未替人民做過什麼也從未替孟聿做過什麼,如今事情至此,即便賠了這條命我也無怨。
我著好衣裳想要離開月華閣,葉桃便進門便朝我走來,這時她已經拿下用易容而成的人皮露出她原本的艷美模樣,我見著她一身嫣紅束衣,長髮用絲帶高綁束起,絲帶下還別著鈴鐺,噹噹作響帶點靈氣,我知道這是她當暗衛的模樣。
「葉桃妳這麼做會害了孟聿!」我不懂葉桃是怎麼愛孟聿的,我只知道我愛一個人就希望對方安平無恙的活著,為什麼葉桃卻是將孟聿往死裡推?
葉桃走近我嫣然一笑如泣血桃花豔絕,我有點愕然地望著她,她伸手輕撫上我的臉頰將臉靠近我的,在我耳邊響起話語,語氣輕柔撩人卻句句逼人,「白月華……阿拓怎愛妳這蠢女子呢?他有一身傲骨能成就功名、流垂千史,妳卻要他平凡過一輩子,妳這是將他的不凡埋葬於這世俗,他展現不出他的才能就無法立足於亂世,妳可知,妳這麼想是在害他?」
我愣了愣,望著葉桃那洶濤駭浪的眼眸流光,知曉她說的一切,她要替孟聿立下戰功,收復大國的戰功,讓天下都知他孟聿是如何偉大。
但我不願,孟聿爭得不是名聲,他要的是天下人的太平!我不懂為什麼她一意將他往那顛峰推,那裡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葉桃,亂世不一定要靠戰爭!戰爭戰得不是天下而是天下人的血汗!妳和舅舅這麼做根本是把天下人當作草芥看待!孟聿也希望天下太平!」
「白月華我無意聽妳那公主的高調論說,他人的死活我管不著!我的眼裡只有阿拓,是那個風華絕代的阿拓而不是為了和妳廝守的阿拓!白月華……一日不除妳,妳便壞了我的好事!」
她一記手刀擊來,被廢武功的我根本閃躲不及便被她擊暈了去。
當我醒來後發現自己身在一間樸實廂房裡,裡頭的東西擺設不簡陋也不華麗,房門唧的一聲緩緩扇開,那許久未見的人依然笑如清風、行如御風,溫文爾雅的模樣是我一輩子忘不了的傷痛,是他這樣笑著害死我的爹娘,他步伐緩輕慢穩健朝我走來,最後定定立在茶桌旁,伸手握上了桌上的瓷杯在手心裡,「月華妳可別來無恙?」
「託舅舅的福至今都無恙的很。」我的舅舅——傅景淳向來是笑面虎,他的兇殘冷血只隱匿在他的笑容之下,他摯愛我娘親卻因為我娘親深愛我爹親,相互糾結演變至他恨我們,不滿我爹親獨自掌管兵權,不滿外公沒有將所有實權交給他,於是他要置我們於死地,既然得不到就只好毀了,毀得……一乾二淨。
「月華妳一個女子可不該這麼伶牙俐齒,妳的夫君可不喜歡這樣,而妳也不該如此聰明知道孤所做的一切。」呵,他笑看著我而我對他嗤之一笑,幾個月下來我查明了我爹娘死因真相以及他的身世,他怕我會壞了他的計畫。
「那麼舅舅想要怎麼處置月華呢?是要殺還是要剮?」
「哦?孤沒那麼殘忍捨得殺了自己的外甥女,孤只要妳帶兵上陣與孟聿決一死戰,」他緊握的手一鬆,手裡的瓷杯立刻墜落在地,匡的一聲,碎得四分五裂、粉末盡散,他輕笑一聲,低聲輕喚,一抹嫣紅身影出現於此,那眼眸嗜血紅光,像急著將我啃食殆盡好好果腹一餐,「葉桃……月華就交給妳了。」
舅舅讓我帶兵上戰場是因為孟聿提出兩國各派一名將領決一死戰,若是余國贏便可商議讓戰事不再繼續,對於軍情被洩漏一事也不再追究,若是傅國贏,兩國繼續戰爭直到對方倒下的那刻。
我大可拒絕我舅舅,但我得為人民謀福利,這是我的責任,這樣也好,是我去面對孟聿,我就不用怕他會受傷了,只是……我很怕被他殺死,我愛的人殺死了我,但如果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我,我可以告訴自己他不是故意的,但若是知情了呢?我想,我的心會很痛很痛。
一身戰甲沉重得如此,千萬兵馬於我身後,眼前塵土滾滾捲起遮掩了我的視線,我勒馬停下佇立在原地等風沙過境,望著這片濛濛沙塵,我卻想起三個月來我和孟聿的相處,我不由自主地緊抓著韁繩,指甲都嵌進掌心的肉裡才驚覺痛,回神過來,黃沙塵土過了,一切如飄緲雲霧,而他也立在幾哩處。
「本王孟聿,敢問將軍名諱?」他的語氣硬冷不少,為什麼我希望他知道我又希望他不知道我,一個女人的情愛就是顧忌就是矛盾,其實我很不想同他一戰,我好想告訴他我們有了孩子,我好想好想和他一生安平的度過下半輩子,但是天不從人願又或者是說亂世之中沒有奢侈的願望可求。
「敝姓白。」我特意壓低了聲音,聽起來特別、特別的沉,如同我現在的心特別、特別的沉。
他有些疑惑望著被頭盔罩著的我,像是想要發現有什麼異樣,看樣子他真不知是我,「白將軍是白峰將軍的親戚?」
「聿王無須多言,我倆盡快速戰速決以除後患。」我不想他知道,我怕他知道後會更加厭惡我,我拉緊韁繩,手持長劍早已蓄勢待發。
「既然如此,那就順了白將軍的願吧!」
他駕馬奔馳而來,我也衝了出去,兩人正以雷電之速朝對方前進,兩方兵馬正待命抵萬變,我的眼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終於……終於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鏘!我和他的兵器相抵抗衡,劍身躁動一旁空氣發出嗡嗡的悲鳴聲,他一招擊來我向後一防,他的武功高強我可以不怕傷害到他而放手一搏,但我下不了手……所以我只守不攻,他或許察覺到我的想法,神色凝重冷峻,「看來白將軍是瞧不起本王了!」
接著他一掌劈來不是劈向我而是劈向我的馬,馬兒受了攻擊與驚嚇自然而然提起前腳,我立刻被馬給甩了出去,我便輕功一使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地後孟聿如疾風勁速而來,我飛快地執起劍抵擋他的攻擊,他的攻勢招招致命!他是想要我反擊進攻?
「本王倒是要看你有多大能耐!」糟糕!我這樣反而激怒了孟聿!可我不想傷他啊!他鐵了心要我反擊,忽然我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突如其來的暈眩噁心令我失了平衡,唔!怎麼這個時候害喜?
眼看孟聿就要再次襲來,為了閃躲孟聿的攻擊我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他的劍便指向了我的面門,呵……這下什麼也都別說了。
「你這是做什麼?」孟聿似乎覺得我突然跌倒被他壓制勝過有些莫名,緊緊皺著眉頭,劍尖依舊在我面前。
「呵,如聿王所見,白某是敗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白某有一事請求,希望聿王仁心仁厚放過傅國人民。」我要存活的可能不多了,我想說出一切原委但我卻說不出任何一個字,我怕他發現是我,是他的妻——白月華。
「你不怕死?」他的劍一分一毫也沒離開過我的面門,被他用劍指著的煎熬很痛苦。
「怕,但我的命比不過任何一個子民的命。」我是殃國禍民、通敵賣國的女子,著實沒理由活在這世上。
「可笑。」隨後他一劍劈來,我閉上眼迎接死亡,他親手賜給我的死亡,雖然我很怕被我愛的人殺死,但能死在他手裡也未嘗是件壞事。
匡哴!沒有任何疼痛,我疑惑地緩緩睜開眼來,風沙狂亂捲起我的髮絲遮掩了視線,直到大風停止我才清楚見到孟聿那錯愕的神情,原來他只是劈開我的頭盔而已,他的神情漸漸轉變,轉變為憤怒難耐,「妳……妳這身修為哪來的!妳是存了什麼心!」
「我……」我能存什麼心?這一身修為也是葉桃渡給我的,那日她眼眸的紅光是決絕傷悲,在她渡給我一身修為後她便死了,她以她的命換得我死在戰場上而且是被孟聿給殺死的,她愛已入魔,她恨我恨到連自己都不顧,就這樣和我玉石俱焚了。
「難怪妳只守不攻!白月華妳既然知道自己是傅國人,但妳也該清楚自己是本王的王妃!是半個余國人!妳替傅國來和自己的夫君一戰……白月華妳到底在想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出嫁後就是要從夫,而我卻和自己的夫君同一生死,我已經不能和我的夫君長相思守了,不能和孩子享天倫之樂,我能做得就只求天下太平了……
遠處我聽見了軍心渙散的聲音,那些聲音說我是一名女子卻帶兵上陣與自己的夫君一戰,我是聿王妃卻和余國人拚生死,我被認定偷竊軍情是余國十惡不赦的惡人,我的名聲狼藉不堪,我就只是個女子,渴望與自己夫君相守相愛,有兒孫滿堂我就幸福了,但我是郡主、是公主、是聿王妃……是自己不可違逆的身分。
「那是聿王妃嗎?她不是被聿王給囚禁了?」
「她可是偷竊軍情啊!聿王若是放過她不就是對不住我們余國上下了?」
遠處的聲音不只那些士兵還有更多更多……他們說我一個女子未經同意便帶兵上戰那是——死罪!
更何況有可能是他倆夫妻合演了一齣戲想要欺瞞傅國人再來個一網打盡。
我笑了笑,我到哪都是一身罪孽了……
而我就趁著這時紛亂之際撿起掉落在地的長劍朝孟聿攻去!孟聿猛然反應舉起重劍要阻擋我而我在這時卻打住收手,他的劍便落在我的咽喉處,就那麼一丁點我就死了,好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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